当我从商务车中醒来时，只看见车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白茫茫。负责开车的嘉南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头也不回地问我们：“你们知道除雾怎么开吗？”
从成都双流机场驾车前往小金县四姑娘镇的5个小时车程中，我们经过了百废俱兴的映秀，藏民建立的碉楼，穿过了无数个没有照明的隧道和一团能见度不足10米的浓雾，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行驶在手机完全没有信号的地区。冲出最后一个巴朗山隧道，浓雾散去，眼前即是四姑娘山首届熊猫大道自行车公开赛的赛道。
这项举办在四姑娘山镇的自行车赛共分两日，第一日的赛道为33.7km的纯爬坡路线，从海拔2908米的双沟桥景区，一路攀上海拔4481米的巴朗山垭口，平均坡度4.9%。
不论是吴云飞、谢敏仪这样本来志在夺冠的车手，还是像我这样完赛即万岁的咸鱼，来到海拔近3000的地方，都不得不面对高原反应的洗礼。赛事组委会在开赛之前，也在官方公众号上针对高原反应的应对方法，进行了比较详细的提示说明。在前一日的选手签到时，组委会也会测量每一位选手的血氧含量。
当然，大自然不会管你是谁，要去做什么，尤其是在这样的山区，它向来都是想怎样就怎样。比赛开始前一两周内，四川地区迎来了一阵高密度降雨，小金县的很多道路也遭遇了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当时参赛选手们一度在赛事专用微信群中人心惶惶，担心赛事会因为天气原因被迫取消。不过好在赛事组委会顶住来自自然的压力，让赛事如期举行。只是在比赛前两天，小金县的天气仍然持续地被笼罩在雷阵雨之中，即使白天艳阳高照，大雨也必定会伴随夜晚一同来临。从四姑娘镇通往赛事起点的公路，每天都处在山体滑坡和紧急抢险的循环中。
第一赛段的前一晚，我刚刚在“洗澡会导致高原反应”的恐惧中吹干刚洗好的头发，准备拿起床上的手机进行当代人类在什么事都不想做时的固定活动项目时，猛然地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四姑娘山镇遭遇了全镇停电（一说小金县全县停电），据说是因为大雨导致的山体滑坡冲倒了电塔。或许是一种天意，我想此时此刻，在这个被笼罩在雨水和黑暗中的四姑娘镇里，一定有非常多像我一样无所事事的人，不得不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电力在第二天凌晨6点15分左右恢复，在早上8点之前，绝大多数车手已经抵达了双桥沟景区的赛事起点。
Day 1
通往巴朗山垭口的道路，无数次让我想起“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这句话。从起点出发约6km后，你会穿过小镇，经过最后几间面向登山爱好者的酒店，你便彻底向着远离人类聚居区的方向进发。
作为一条生活在长江下游冲积平原上的咸鱼，我对高原骑行唯一的准备就是提升了自己洗热水澡的速度。对于骑行这条33.7km、爬升1500米的赛道所需要的节奏，我很天真地臆断后决定在前期尽可能地保留体力，以备最后关头全力攻顶。事实证明了我的愚蠢，因为大自然不会允许我在高海拔面前做出任何超越自己期待的事。
当海拔上升到3500米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暗沉低矮的各种蕨类植物。我的个人意志与双腿的连接也随着海拔的提高而每况愈下。我想要提升踩踏功率的想法似乎并不能传达到我的双腿上，对于完成比赛的热情也被逐渐下降的气温慢慢冷却。
在赛事的路书中，比赛的第二个补给点设在了第25km的地方。但是到了那里，我们只看到一片较之爬坡相对平缓的空地，却不见补给点的踪影。再沿着蜿蜒的坡道往上，越过整个比赛日最长的3km之后，我们才见到了补给点红色的帐篷。帐篷里，选手一边从补给点的水桶中倒电解质饮料，一边向工作人员抱怨补给点的变动。
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骑车，像是在云中穿行。在比赛前几天，也有提前来到这里适应海拔的选手，他们已经在探路的时候来到过巴朗山垭口，据他们说，当天气好的时候，能在垭口看到非常美的景色。而比赛日，精疲力竭的我只能看到从山巅开始一直笼罩下来的雾气。在第二个补给点之前穿上的防风夹克并不能完全阻止我的身体失温，我的血管甚至都能感觉到这里空气的稀薄。
终点的前一段路是未经铺设的碎石路，终点线之后是选手们第一天的终结，以及冒着热气的肉汤、架在烧烤架上的肉串。被雾气环绕着的选手们裹着铝箔保温毯四处走动。大脑和身体接近断线状态的我把车放在一旁，拿好我之前在起点寄存的装备包，匆匆地登上了下山的巴士。
快结束吧，这精疲力竭的一天。在摇晃着的巴士上，这是我沉入睡眠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Day 2
第二天比赛的路线是从双桥沟景区进入，沿着景区公路一直到隆珠措。经过昨天比赛的虐待之后，这一天的选手很需要一段温馨感人的线路来治愈自己的心灵和肉体。除此开放给自行车比赛的双沟桥景区是一个在这方面很好的线路，全程仅18.3km，平均坡度2.8%，最重要的是，最高海拔只到3490米。依据我前一天在3500米开始高反的经历，今天的我至少可以保持全程大脑在线地完成这个赛段。
比赛在早上9点整正式开始，在开始之前，景区下起了毛毛细雨。因为我检录时间较早，所以排在了集团的前部，随着发令声，跟着前排的选手们一起冲了出去。在这个集团中，有前一天的冠军邵俊旗，也有吴云飞、苏浩钰以及一众高手，所以我在这个集团中顶了不到一公里，就开始了当日的第一次向后突围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该日赛段虽然整体平均坡度只有2.9%，但前10km的坡度还是长期处在4%左右，有的部分坡度也达到了6-7%甚至更高，但所幸没有太长的爬坡，这一方面让我有了很多喘息的空隙，另一方面，也让前方的集团骑得更快。
出发时的毛毛雨并没有持续太久，路过一片景区里的村庄后，我们的前方出现了逐渐晴朗的天空，远方的群山也渐渐从云雾的身后显露出来。经过了10km处的一个闸口，意味着这一赛段的纯爬坡路段正式结束，接下来的起伏路将不会有太大的难度。更让人欣喜的是，在我抵达这个路段的时候，天气已经放晴，可见只要你骑得够慢，一定会有好事等着你（不是）。
对于大多数选手来说，第二赛段的终点可以算作是这几天艰苦行程的一次奖赏。距离景区大门18.3km的终点设置在一个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隆珠措湖旁边是一排长长的亲水步道，湖的中心站立着已经枯死的沙棘树们，水流经过湖中心的浅石滩，卷起的白浪像是签到那天，藏族姑娘递来的哈达。
四姑娘山首届熊猫大道自行车公开赛的第一日，邵俊旗拿下U23以及单日总积分第一，用时1小时39分1秒，吴云飞以1小时41分的成绩过线，获得U35组第一，U45和U60组冠军分别为刘镠和郭建春，女子组方面，迟照元以2小时19分的成绩获得冠军。第二日的比赛中，U23组冠军由向柏龙获得，U35组别和女子组冠军则依旧是吴云飞和迟照元，U45和U60冠军则分别为李睿杰和郭建春。
四姑娘山镇原本是登山爱好者们的胜地，这里的四座山峰令很多国内外登山爱好者心向往之，尤其是其中攀登难度最大的幺妹峰，更是深受资深登山爱好者的喜爱。
这次四姑娘山首届熊猫大道自行车公开赛的举办，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四川是一个拥有极其丰富旅游资源的地方，但同样因为其地形地貌而经常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此次赛事组委会选择在这里举办比赛，不得不说很有勇气，在组织、执行能力方面也让人看到了他们的努力和成效。对于很多像我这样生活在四川之外的爱好者来说，四姑娘山这儿的景色和骑行的记忆远远超出了赛前的期待，第一次的高原骑行经验也非常特别，这让我不仅想要参加下一届比赛，甚至想要对四姑娘山有更多更深入的了解。
我曾经在《骑行家》杂志的爬坡手专刊中说“我觉得自然不会被谁征服，你登顶同一座山一万次，它依然会在那里，永远不会向你投降，你最终能够征服的只有你的内心。”
永远不会投降的巴朗山也依然在那里等着永远不会被征服的心，下次见。
图：潘仲夷、袁珑浩
文：袁珑浩
